龙光围无疑是坚固的,麻条石整齐砌就的围墙,造就了这座围屋的不凡。在江西省龙南市376座围屋之中,它是绝无仅有的一座石围。绝无仅有的东西,总是令人难忘,更何况是一座气势宏伟的围屋。
那些坚硬的、冰冷的麻条石,经过石匠们的精心打磨之后,也就有了温度。这些温度,造就了下左坑这个小山村,造就了谭姓深居于山村的两百年时光。
多少日头被轮换,多少山风被吹散,围里的人,走了一茬又一茬,而石围,依然雄伟地立在桃江清源的大山深处。当它神秘的面纱被慢慢揭开,一块块石头与工匠高超技艺的结合,让世人叹为观止。
但再精美的建筑,也阻挡不了围里人走出大山的向往。躲进围屋成一统的围里人,渐渐地都迁出了围屋,原先人声鼎沸的围屋,一下沉寂了下来,大山仿佛也空了下来。
即使走得再久,即使走得再远,龙光围里的子孙,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深夜,在梦里重返故园。石围,早已深深地烙在了他们的魂魄里。石围,一座围的坚硬给了他们坚强的意志和毅力,石头原本的冰冷,又带给他们自身更多的理性思考,而大山,给予他们更多的宽厚。走出围屋走出大山,他们比常人拥有更多的底气。故园,永远是游子魂梦所牵之所,即使隔了万重山,即使跨了千层水。
我和友人林材辉,游离于熙熙攘攘的采风队伍中,在龙光围的前面,推开一扇半掩的绿漆色院门。小院寂静,天井处垂下来的锦屏藤须,越发让小院显得静雅。主人谭野,五十来岁年纪,闻声而出。他脸上的笑意,像石围边上汩汩流出的清泉。他在外打拼,但没事就喜欢回来。沿石围转转,感受阳光落在石围上的那股暖意,在老屋的清晨,聆听每个晨间传出的第一声鸟鸣,雨天,听雨水打在瓦楞上,令思绪特别宁静。如果没事,听听山间的风声,自己的内心,也得到格外的安落。
小院是经过主人精心打造的,院子四角的天空,锦屏藤须垂落而下。人坐椅上,品着主人用山泉水泡就的土茶,惬意从脚底油然而生,到脑际冒顶而出。院子空地上的草珊瑚看上去就更加油绿,还在盛开的月季,就像冬天里的一把火。而楼上的藤略显枯萎,但藤上当当吊吊挂着圆圆的瓜蒌,把院子弄得格外喜庆。隔不远的山上,木荷花纯纯地开着,风过来,带着木荷的芳香。
主人谭野,在外打拼几十年,在县城有自己的房子,但往往从外地回来,他不是先回县城的家,而是直接回了这里。这样的小院,这样的静谧时光,才给他真正的回归,沾满灰尘的心才能感到一丝洁净,而焦躁的心也变得安宁。
或许,这就是回归。坐在院子里,可以回味他的老祖宗谭德兴一生的荣光。谭德兴,国学生,获军功六品,即使是短短的几字,也可让人感受到那种无上的荣耀。十年时光,造就一座石围。他的发家致富,在村民的口口相传中,竟然有五个不同的传说。传说终究是传说,在交通极其不便的大山深处,用山上的麻条石,筑就了谭德兴的传奇。
石围因其坚固,又处于隐秘的大山深处,曾被信南县委辟为敌后游击队办公、栖身御敌的重要场所,谱写了一曲曲慷慨激昂的壮丽篇章,成为一座名副其实的红色围屋。围屋里的故事,警醒着围里人该如何做事,该如何为人,尤其在大是大非面前,容不得半点差错。
悠悠千古事,尽付山风中。阳光照在小院里,照在龙光围的石墙上,像是镀了一层金光。在小院里,谈古,说今,或者什么也不想,守一座围,守一院时光,山间空寂,内心安然,就是人间的美好。(唐小斌)